原创 艾家静 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收录于合集 #青蓝故事汇 4个

“一家三代三位法官，想想什么感觉……”

一个好像为陈述事实夹注某种情绪而抛出的问题，除了提问者自己，没有人能回答，于是这句话就此悬在空中，盘旋不定。

(资料图片)

十平方不到的办公室里，15个一米长半米见深的大型透明收纳箱被靠墙摞叠在一边，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卷宗，另一边简洁空落的办公桌前，瘦高的女生从座位上弹起，飒爽利索，一下子打破了原本强烈的空间失衡感。“别看这么多，其实全都是一个案子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畏难，反而充斥掌控感，搭配上眼神展露的独有坚定信号，给人感觉就仨字：小意思。

从事法官职业的原因，很多人回答过，答案大同小异，要么是梦想，要么是机缘巧合。而对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副庭长徐奕来说，作为一家三代走出的第三位法官，应是命运使然。

后知后觉

“兹任命许秋霞为中级人民法院刑庭审判员。”

一张印发于1955年的“江苏省苏州市人民委员会任命通知书”，和几张拍摄于四十年前的黑白老照片，最近才被徐奕看到。因为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新落成的院史陈列室里收藏到一批珍贵史料，徐奕和奶奶许秋霞得以穿越时空再度相遇。

“在我从小的认知当中，奶奶一直是三区合并前苏州市金阊区人民法院的经济庭法官（注：2012年平江区、沧浪区、金阊区合并组建姑苏区），不曾想到，她的职业生涯可能起始于中级法院，发端于刑事审判，和我在冥冥之中有所交集。”

这种后知后觉，其实渗透在徐奕的成长经历以及她和奶奶相处关系的方方面面。

“奶奶有两个儿子，我父亲是老大，考上师范大学当了老师，我的小叔叔也是一名法官。”父母工作都忙，徐奕从小和奶奶相处的时间多，自然格外亲。

这种亲完全是情感象限的，其实对于奶奶的职业经历，徐奕自叹了解的并不够。“直到去年在苏州市相城区人民法院挂职，有了更多机会接触法院系统的老干部，才常常听见奶奶的名字和事情被谈起。”

相比老一辈的从业经历，那些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的余音与回响，才是这个青蓝交接故事的最有魅力之处。

灯塔一直闪亮

就拿一件事来说，徐奕小时候，家里最多的物件是书，或是各种世界名著，或是民商经济类的专业法律书籍。很难想象，故事情节跌宕曲折的小说也就罢了，类似合同法这样难啃的大部头，也能激发一个小女孩的阅读兴趣。

“一个又一个案例，经常一看就是一下午。”徐奕回想，当时大概就被某种真实性吸引。虚幻的浪漫主义固然很有艺术感，但徐奕更注重现实的存在，也时刻自省，不能缺失饱含人文情感的关照。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生活如此，工作亦如此。

她开玩笑说，“不是法官就是老师，这样的家庭环境给我打上了文科生的先天烙印，反而会憧憬崇拜理科特别好的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奶奶许秋霞是1930年生人，被任命为审判员时刚好25岁。这和徐奕2009年进入法院的年龄差不多。“到现在算算也十多年了，”徐奕越来越觉得，刑二庭的岗位和她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双向奔赴、彼此成全”。

她印象特别深，刚进法院时领导曾郑重询问，确不确定自己的选择。从小的浸淫熏陶，让徐奕选择法律的求学之路颇为顺其自然。不过，当毕业后面对其他收入待遇更丰厚，可能做起来还更轻松的职业道路，此前从未发觉的使命感一下子发作了，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庄重揪心，非常之含蓄淡然——

打个比方，如果有ABCD诸多选择，按徐奕的性格，少不了精考细量，也就难免犹豫惆怅。可如果这时命运抛出了名为“法官”的砝码，那么一切其他选项就好像瞬间失重了，内心的天平不再摇摆，就像灯塔一直闪亮，远处很难看清，一旦靠近就指引了人生的航向。

凡事都有理，都得讲理

徐奕接住了命运抛出的砝码，并以自身之力接续加持“法官”二字的重量。

从扫黑除恶到办理证券类经济犯罪，徐奕见识过形形色色各种人，穷凶极恶者有之，忍无可忍者有之，聪明绝顶者有之，贪心不足者有之……她笑说，“演员这个职业蛮好，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我的职业更好了，不是演，而是直接见证甚至参与。”

身披法袍手握法槌，属于女性特质的浪漫与善良，可能会让人共情过深，无法置身事外，而强行冷硬照搬法条，又少了对于社会人情世故的精微洞察，如何不在这种分裂中陷入自我纠结，徐奕有着平衡理智与情感的天生优势。

从小到大，徐奕印象里的家永远是安静的，所有人都是讲理派。

“事情是这样的：1……2……3……4……”

“我觉得这件事得这么看，首先……其次……再次……”

就算偶有争论，奶奶和父辈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克制情绪化表达，更多诉诸于逻辑。

也许正是居中裁判的思维理念无形中影响着个体乃至一个家庭的情绪管理与氛围，再加上平时工作中接触建构的社会剖面比大多数人要纵深得多，徐奕感觉三观的边界依然会不断延展，从而赋予性格更为丰富的多元性。

一襟晚照 荡气回肠

这是家庭原生的基因，也是法官职业的滋养。

“让我更坚韧，更理性，更克制，可以面对穷凶极恶之徒义正辞严，也可以面对走投无路的人释放法律的善意和温度。”在徐奕看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基于足够的经验样本支撑，而这些经验样本，又为一名法官的成长成才夯实了沃土。

直到收拾奶奶的遗物时，徐奕才发现自己上学时的作文纸，上班后与法院工作相关的宣传册和剪报，都被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少些偏见，多关注人”“遇事不固执己见，听听其他人怎么说”，从奶奶身上，徐奕继承了很多闪光点：敏锐精准且不失温情的洞察力，耐心的倾听，恰当的共情。每一起案件，每一个当事人，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互动，乃至产生的后果，付出的代价，在她眼里构成了社会学观察的窗口，种种矛盾冲突犯罪事实的背后，都指向对社会、对时代、对人性的一再拷问，从而更好地释放明辨是非、激浊扬清、惩恶扬善的司法导向。

保持强旺的正义感，更树立致广大而尽精微的行事做人格局，这是办好案件，做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相统一的应有之义，也让徐奕得以塑造出一片独属自己乐在其中的职业理想国。

坚守阑珊处的光亮，追寻“公正与效率”的永恒命题，心头的念力，犹胜手上的功夫——1990年，奶奶许秋霞退休，获得最高人民法院颁发的荣誉证书。与同时代奋斗的老一辈法院人形成镜像三部曲：走过初心的选择，挨过江湖夜雨十年灯，终于等到一襟晚照，照出满腔豪情，留下一段佳话。

“那时还没有天平纪念章，”徐奕现在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拿到属于自己的“荣誉天平纪念章”，心无旁骛、脚步坚定。

开头的问题，至此有了答案。

原标题：《青蓝故事汇 | 来自法官之家：漫长的回响与后劲》